端午节杂忆

这是WeWrite发布的第篇用户投稿

By中读用户

糯枣糕：黏糯香甜中的幸福

仲夏时节，天气开始闷热了起来。昼长夜短，不充足的睡眠还未从夜半被蚊子侵袭中修复过来时，早上6点又开始被热辣的太阳光线所惊扰。早上到办公室里，一名老前辈送给我两朵白玉兰，她说可以放在办公室里，你们年轻女孩都喜欢这个，清雅又馨香。老前辈已五十多岁，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但精力充沛，每天早上6点起来坐顺风车坐地铁从城市的那一头跑到这一头上班，往往返返了有十几年。

端午将至，大街小巷售卖粽子的场面又开始热闹了起来。想起小时候的端午节，在家乡端午吃粽子的习俗也是有的，不过因为家乡地处黄土丘陵地带，周围没有苇子，也就没有苇叶，所以就很少会用苇叶包裹糯米，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种比较粗犷式的做法：蒸煮糯枣糕，也叫凉糕。端午节前一周时，父亲就会提前去集市上买好糯米和红枣还有白糖，临去买之前，母亲总会叮嘱他说，红枣一定要买饱满红润新鲜的，干瘪的不要，暗黑色的不要，买的时候试尝一个，以防有些枣里有蛀虫。父亲买回来以后，母亲在端午节的那天把糯米和红枣都淘洗干净，找一个大瓷盆，下面铺一层糯米，上面再洒一层红枣，直到放入量差不多时，把瓷盆放在锅里进行蒸煮，盆里的糯米与枣在滚烫的热水蒸煮下咕嘟嘟地响，糯米香混合着枣香已开始在厨房里四散漫溢开来。我们盯着锅心急如焚，巴望着它赶快煮好，在院子里玩耍时不时就跑进来问母亲：“好了没？好了没？”蒸煮好后，糯米和枣已经被蒸煮得晶莹剔透。但要吃的耐心还要继续磨，因为刚出锅的糯枣糕太热太烫，是不能直接入口入胃的，必须要凉却一个下午吃起来才健康美味，待到凉却好以后，用勺子盛上满满一碗，再拌以少许白糖，黏糯香甜，味道就更棒了。传统节日里的这些美味是日常家常便饭之外的调味剂，因为平时不吃所以才觉更好吃，因为在节日里吃便觉得它更值得吃。后来，我在南方吃到肉馅的粽子，偏咸，总觉吃不习惯，自己买粽子时还是偏爱红枣粽和蜜枣粽。对于食物，人总有一种执恋和执念，总觉得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的吃法才是最经典最美味的。

五彩花绳：色彩斑斓的童年

小时端午来临时，最开心的事就是可以在手腕上戴五彩绳了。戴五彩绳是民间过端午节的传统之一，五彩绳象征着五色龙，系上五彩线寓意压邪避毒，可以降服妖魔鬼怪，长命百岁。汉代应助《风俗通义》有记：“五月五日，赐五色续命丝，俗说以益人命。”

大人们把色彩各异的五条丝线在手中揉搓，一条五彩绳在分分钟之内就可以完成，我们争抢着戴在手腕上。这个时候大人就会告诉我们五彩绳不能随意丢弃乱扔，要等到端午后的几天里雷雨天时才可以摘掉，听到打雷声时，要把五彩绳从手腕上取下，扔到院里里，让它被大雨冲刷而走。如果打雷下雨时没有扔掉手腕上的五彩绳，它就会变成毛毛虫。在打雷下雨天来临时，我们这些小孩内心就开始犹豫忐忑了，到底是按照大人说的扔掉它？还是继续戴着看它秒变毛毛虫的那刻？童年里的农村生活就是这样五彩斑斓，在乡村野趣中，在嬉戏玩耍中就这样长大了。现在每次在商场里看到小孩子们在游乐设施中玩耍，总会有一种不真实感。现在的孩子们端午不戴五彩绳，吃的是在超市里买的现成的粽子，缺少了与很多美好、真实的事物在过程中相连的乐趣。现在的父母们为了培养孩子费尽心机，买学区房，上各种培训班，我们小时候统统都没有，一样的成人成才了。当然，时代发展不同了，但更多的时候总觉得现在的人们是被一种虚空的焦虑感在推着走。两年前，我在一个中学教书，晨光熹微时，学生们就已经在睡眼惺忪中被家长送到学校了，经过一天各科老师的讲课和考试等狂番轰炸后，放学的铃声一响，学生们回家的脚步也不轻松，沉重的书包，老师布置的一大堆作业，还在考验着他们。吃完晚饭后还要继续再去外面的培训班补课，补课完后再继续回家做学校老师和外面补习班老师布置的作业，等到睡觉时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有的做作业慢的学生还要熬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个别上课的学生状态就不佳了。在这样的狂番轰炸中，我在想他们是否还有思考自然、思考生活、思考社会的能力，会不会很多年后他们回忆起来自己年少成长的时光里是苍白的。

美国作家理查德·洛夫提出过一种现象，叫自然缺失症(nature-deficitdisorder)即现代城市儿童与大自然的完全割裂。这种自然缺失症是因为缺少乡野生活的体验所以导致对大自然的无知。对很多像端午节这样的传统节日的理解也只有在对自然的体验中，在很多小仪式的参与感中才会体悟得更加深刻，现在的孩子们在钢筋水泥的大楼中出生长大，自然的风与月被高楼遮挡，城市夜空的星星模糊又稀少，很少有乡野田园的生活体验。看到树上的一只鸟，草叶上的一滴露珠，啄虫的公鸡，奔跑的小猪......有过乡野田园的生活经历和乐趣，一个人的内心会更加丰富和柔软。去年回家和家族中的小弟弟在山野上玩，日暮十分，落日在山野上洒下昏黄又温柔的光，他看着白鹅们拖着笨重的身体傲娇行走咯咯直叫时乐得直笑，那清脆的童音在山野里回荡，他奔跑着在地上调皮地打滚，那一刻真是美好极了。

我的童年就像是端午节手腕上的那根五彩花绳，丰富又有趣。

指甲草：最自然的臭美利器

每到端午节前后，也是我们那些小女孩们臭美的季节，园子里种植的指甲草已经在等待着我们的采摘。指甲草长在园里，一株又一株。它个头不大，叶子呈狭长形，从低端往顶端越长越尖，狭长的叶片边缘有小小的锐齿，每一株上都会渐次开放花朵，花大而色艳，花形似蝴蝶，远远看去整株的指甲草很像是一个穿着一条美丽花裙的少女。当然，指甲草对于我们当时的小女孩来说重要的是它的臭美价值而不是观赏价值，它的臭美价值就是捣烂捂指甲上作美甲用。每到端午节前后，大人们用小杆杖将指甲草放在碗里捣烂，加入适量的明矾，敷在我们的指甲盖上，再用整片的叶子严实地包好，用线缠紧，晚上睡觉前，大人们总会逗趣我们小孩说，晚上睡觉手不能乱动，否则包好的指甲草会掉，晚上睡觉时，也不能偷偷放屁，不然的话第二天指甲就会被臭屁打黄，指甲就不好看了。小女孩们信以为真，都在心中暗暗祈祷自己晚上不要放屁。哈哈。第二天早上起来揭掉包好的叶子，就会惊喜地发现指甲变成了美丽的赤橙色。每逢端午女孩们用指甲草包指甲时，旁边的男孩子们也看得羡慕不已，闹着也要加入到这臭美的行列中来。有一次偶然看到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染指甲》里提到指甲草：“凤仙花即透骨草，又名指甲草。五月花开之候，闺阁儿女取而擣之，以染指甲，鲜红透骨，经年乃消。”不禁感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臭美的传统代代相承。后来有次看到毛泽东也有一首咏指甲草的诗词，不禁讶异他的细心。

百花皆竞春，指甲独静眠。

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

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

万草被日出，惟婢傲火天。

渊明独爱菊，敦颐好青莲。

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

时隔多年，长大之后就几乎很少再见到指甲草了。每当爱美之心一时兴起时，去小商店里买一瓶指甲油就可以了。市场上卖的指甲油虽然五颜六色，但是气味总难免有些刺鼻，长期吸入对人身体也不好，涂在指甲上，保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这个时候我总会倍加怀念小时候的指甲草，它天然、经久、清香，那浮现在指甲上的赤橙曾经无数次在童年时期勾起了我对世间万物的讶异与好奇。

写到这，想起了小时候，每当端午节时，电视上的《新白娘子传奇》又开始热播。我们坐在家里的那台小寸老式电视机旁，看着一身素白的白娘子，跟着电视哼唱着那首《渡情》：“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现在想想那时的端午真是有趣极了。

而今，我在汉江之畔的楚地，回想起的不是当年汨罗江上那个矢志“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的贤人，而是关于小时候端午节满满的回忆。那甜香的糯枣糕、彩色的五彩绳、神奇的指甲草仿佛穿越了过去到现在的时空，温暖拥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