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喜欢,女孩子更喜欢,它们是爱与美
2022/12/30 来源:不详指甲花与胭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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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女人,女人如花。
在乡间,有两种普通的花与女子关系最亲密,那就是指甲花和胭脂花。
指甲花,顾名思义,当然就是指那种能染红指甲的花,在我们老家也叫她凤仙花、急性子花、假桃花、透骨草,老百姓最通俗的叫法,就是指甲花(zhijia全为阴平)。胭脂花,望文生义,就是指那种能当胭脂擦的花,在我们老家管她叫胭粉豆子、晚饭花、地雷花、夜来香、野茉莉、洗澡花,老百姓最普遍的叫法,就是胭粉豆子。一种花,总会有很多的不同名字,这些名字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命名同一种花,在不同的地方,可能一种花就有很多不同的名字,只不过其中的一个肯定是最普遍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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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花与胭脂花都属于普通的草花,花期也相当,命贱,与草一样。
乡间的房前屋后,总会有那么一蓬蓬的草花在竞相开放,开得恣意与热烈。说她们命贱,是因为她们就像乡间的孩子一样,不必让人当作心头肉手心宝。她们贱到不需要播种、不需要耕耘、不需要侍弄,像遍生的杂草一样。当你看到她们时,她们就立在那里给你花开的惊喜。当你看不到她们时,她们也在角落里开满了蓬蓬的花香,花香盈院,却让人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绽放。
在我的印象里,指甲花与胭脂花一直是伴生的,有指甲花的地方就有胭脂花。当然乡间不止这两种草花,但是她们与波斯菊的确是最热烈的三种草花。我最初对花的记忆大概就来自这三种草花。我一直没有把那些可以结果的花当作花,我始终把她们当作果实的开始,那是果实的一种过程。花儿就开花,开花就是她们的使命,纯粹的花开得艳丽,而结果的花却往往都是很简单的,只有那样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指甲花和胭脂花是不必年年种的花,如果头一年在此地种了,第二年,肯定自然地生出一些花来,生命力绝对旺盛。
记得许多年前,母亲将指甲花和胭脂花种在洋水井边和园子的阳沟上,或者是房后的南瓜架下。绝对是随手一扬,不用刨坑挖洞,就是一扬。几天后,阳光催生,肥水催生,花芽儿就破土而出,也不用侍弄。看那些花籽齐刷刷地挤在一起长出来,新生命的开始,欣欣向荣。但是这些新生命并不能全部长大,鸡最喜欢啄食这些嫩芽,金黄冠子的大红公鸡国王领着他的成群妻妾,踱着方步,傲然穿梭于房前屋后,将这些新生命一棵棵地扫荡,在残花败柳之中,总会有那么几棵躲过一次次的洗劫,忽忽悠悠地就长大成林。鸡国的国王和他的妃嫔们终于不再傲视群雄,对这些幸免者早已视而不见。在自然的法则中,指甲花与胭脂花从容地开出第一朵娇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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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有时。一般的草花都是迎着太阳开,像牵牛花、太阳花等都是迎着太阳的升起开出单薄的花,太阳过午,就开落了。胭脂花却大不同,她是逆着太阳开,每当夏日西斜垂落,胭脂花就拧开嘴,所以他也叫晚饭花。我的一个朋友说他们那里管他叫洗澡花,正好花开的时候,人们开始冲凉。
拧开嘴,我觉得这个动作很形象,胭脂花也像牵牛花一样,在未开时,花骨朵,其实没有细分出来的花瓣,就是花萼旋转着拧在一起,白红相减,白的多,红的少,像旋转的金钻。当她开放时,像是有一个慢镜头的过程,逐渐地旋转开来,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儿,一个粉红色的小喇叭就形成了。
她在黄昏降临时绽放,当太阳再次升起,一地的喇叭细碎,枝上留着长长的粉色戴帽花蕊,这像一个逆向的过程,像是为了盛放凝结的露珠而来。单个的胭脂花,并不美,长长的喇叭筒上撑起一把阳伞,但是她们是以数取胜的,一簇簇地盛开,一蓬蓬地盛开,如果用鸡国的视角看,那也是遮天蔽日的。乡间的胭脂花,最初都是紫红色、黄色和白色这几种纯色,纯色的花给人的感觉就是透落,看着心里豁亮。后来,或者是变异,或者是蜂蝶杂交,出现一花两色,或者一花数色的变异。其实,看什么东西,都是一个习惯,看长了,觉得那些杂色的胭脂花也很美,截然分开的给人一种双生花的感觉,而那种渗透洒金颜色的,则像中国画的一种渲染。
胭脂花的胭脂不是来自花,而是来自种子。乡间的孩子最喜欢胭脂花的种子,不光女孩子,男孩子也一样喜欢,只不过喜欢的角度不一样。乡间的孩子都俗称她为大地雷,地雷什么样,乡间的孩子没见过,但是看到胭粉豆子,也就知道地雷是什么样子了。胭脂花的花朵细长瘦小,但是她的种子却很硕壮,种子先白后黑,像是一个白蚕到黑蛹的蜕变过程。成果呈球形,一端平顶,一端尖腚,上面缀以纵棱和网状纹理,将自己包装成金盔银甲全副武装的战士。
男孩子收集很多的胭粉豆子用来发射,可以放在弹弓上,也可以放在手枪上,总之,都是当作武器来战斗。胭粉豆子成熟了,坚硬无比,打在脸上、身上,疼痛无比,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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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男孩子的血腥残酷相比,女孩子们也收集胭粉豆子,她们的用处却是美容,胭脂,胭粉,那是贫瘠年代女人的奢侈品,往往都是新嫁娘才涂脂抹粉,女孩子和女孩子她妈都是素面朝天,根本不用化妆。如果谁用了廉价的胭粉抹脸,人们见着总要说一句:驴粪蛋子挂霜。弄得抹粉的人羞红的脸上刷刷地掉渣。所以在我的记忆里,乡村的女人很少化妆。
那胭粉豆子,就满足了那些小女孩化妆的梦,她们跟男孩子抢着收集胭粉豆子,收集到一定的数量,估计能抹匀那张未开过的脸,才几个女孩子凑到一起,用小石头将胭粉豆子砸开,放在一张纸上,等将全部的胭粉豆子都砸开,再用擀面杖擀匀,再小心地往脸上互相涂抹。胭粉豆子擀出来的粉,总归没有商店卖的粉细腻、吸附好,涂出来的效果往往像唱戏的花旦,白白的一张脸,一块深,一块浅,在晚上可以吓一吓那些不听话的孩子。
在乡间,涂过胭脂的大白脸,并没有人认为美,谁要是生的白,那就有一个形容词在等着她,会有无数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看谁谁家的女孩子长得跟吊死鬼似的。当然这些笑话,虽这么说,也是在背后说。生得白的女孩子还是容易找到一户好人家,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乡村形容女孩子美,还有一个俗语:个大门前站,不穿衣服也好看。这里的不穿衣服不是没有穿衣服,而是不用穿花枝招展的衣服。我们小时候,绝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跟男孩子一样,常年穿着蓝绿色的衣服,能穿上花衣服是他们对过年的向往。
一代代成长的女孩子都玩过那种用胭粉豆子化妆的游戏,那种追求美的梦,哪个女孩子没有做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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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不但要往脸上涂脂抹粉,还要在手指甲上做文章,好像这两个位置都是她们的重要门面。涂指甲是八十年代后期才开始在城市乡村流行起来的。其实在乡间,女孩子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玩这种涂指甲的游戏。她们有天然的素材染料,那就是指甲花,也叫凤仙花。
在我的童年里,一直有一个很深的误解,那就是我一直以为凤仙花是专门指为小凤仙起的名字,一直以为凤仙花一定是在评书《蔡锷与小凤仙》里的小凤仙的人生中起到过重要作用,才把这种花叫凤仙花。长大后,才知道,小凤仙是以凤仙花为名的。有时候,童年的一种错误认识会萦绕你一生。
那些年,乡间流行种的是那种单瓣的指甲花,多为粉红色、大红色。后来,才知道指甲花有很多种,洒金色的、重瓣的、一株数色等变异的,万变不离其宗,大致的形状和植株还是未变的。我一直觉得指甲花是一种通体透明的花,特别是在阳光朗照下,那种透明的感觉让你觉得她像透明的碧玉,茎叶上的白须让这种透明更生动,如果这时候你恰恰发现一些黑色的蚂蚁头尾相连地爬行在这些枝叶上,这种能拧出水来的透明更真切,那些栩栩如生的细节,让你忍不住爱上这种平凡草花。
指甲花的叶子像桃叶般,开的花又粉若桃花,所以我们乡村也有人叫她假桃花。指甲花有一种天生的娇媚,整朵花由头、翅、尾、足几个部分组成,如翩然舞动的凤凰,这种花型像极了大花飞燕草的花朵,只不过是大号码的,姿态也更婀娜。指甲花花瓣上那种泛着光泽的荧光亮,让花瓣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独有的光芒。
有些时候,我们必须俯下身来,与植物或者动物平等相处,才能发现万事万物的美,如果仅仅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很多事物的美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包括人类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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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指甲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颜色,其实所有颜色的指甲花都有染色的功效,染在手上都是大红色。指甲花的花期比胭脂花的要长,这样一株花上往往是下面的已经结子,上面的才含苞待放。女孩子们在花季时,叽叽喳喳地,总是三五成群地围在凤仙花前,一朵花可能就会染全十指,如果想加深颜色,那可以反复涂抹,方法简单易学,只需将花瓣涂抹在指甲上,颜色就会越来越深。光涂指甲还不过瘾,有臭美的女孩子,还要涂红嘴唇,涂红嘴唇的效果不好,尺寸掌握不好,涂在嘴唇外,让大人看见,就会骂一句,赶紧洗了去,跟吃死孩子似的。大人们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也知道这个游戏,所以只是嗔怪,并不真的想管教她们。这些年,电视上流行海娜花美容,其实海娜花就是指甲花,只不过那是新疆人的叫法。
与女孩子相比,男孩子也是喜欢指甲花的,他们同样是喜欢指甲花的种子。指甲花包裹着种子的果皮绿色半透明,呈纺锤状。当一丛丛指甲花盛开,男孩子和女孩子就各取所好,女孩子们采摘花朵,男孩子们寻觅果实。指甲花的果实并不好吃,而是好玩,当她的果实完全成熟,会自行爆裂,弹出所有种子,男孩子们玩的就是这种让人心跳的游戏。看到果实足够大,就伸出手指触碰那些绿色的果实,如果恰好触碰到成熟的果实,果实爆裂成四瓣,种子纷纷弹射出来,迸向四面八方。男孩子们乐此不疲,一个夏天要弹射过无数次这种游戏,就像女孩子一夏天要涂抹过无数次的红指甲来炫耀。
指甲花和胭脂花都是平凡草花,都是轻贱的不值钱的草花。可是这两种草花同时也都可以入中草药,就像一切草花一样,她们在绽放生命的同时,还能给乡间的孩子平凡的生命带来无尽的欢乐,草花已经不是平常意义的草花了,他们平凡生命已经不平凡了。我始终认为在这个万物平等的世界上,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