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萌树之心III影子分身术

2023/1/23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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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思萌图/静渊

时间之舰慢慢开进七月,灵犀城的人们都在传言,这是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

经我的温度感应装置检验,此话不虚,更直观的反映来源于“树”咖啡馆顾客的人数统计。作为高温中每天勤勤恳恳上班的机器人服务生,我对此最有发言权。顾客数量持续下降,且与渐渐攀升的温度大体呈反比。不仅在整个夏日内符合这个规律,一天中进店的顾客人数时段分布,也大致符合这个规律。

清早开店后,客人开始涌入,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正午,烈日威逼,顾客人数逐渐减少,而接近傍晚,温度慢慢降下来,店里的顾客又多了起来。

总的来说,顾客日益稀少,我的计算资源空置也越来越多。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开始分析顾客数和温度的关系。算得多了,我甚至开始尝试建立一个能预测出顾客人数的数据模型,这样,我就可以预估将要进店的客人数。预判越准确,我就能越好地支配空闲时段,用整段整段的空闲时间躲在店里某个角落进行需要持续沉浸的深度学习。

入夏以来,我开始对人类的文学、电影和其他艺术产生兴趣。我发现,这些东西里面有更多的、更广义的人,以及“树”和灵犀城之外更长的时空、更大的世界,一个似乎是无限广大的世界。

一切都很顺利,一浪高过一浪的高温打消了客人们外出觅食喝咖啡的欲望,却让我愈发如鱼得水。我在历史和艺术的海洋中遨游,这多亏了我的预测模型。

直到一天我突然发现,这其中出现了一个变量:店里来了一个漂亮女孩,她的出现与消失,都和我的预测结果毫不匹配。

这让爱好解决问题的我非常难受。我尝试了很久,调整我的温度模型,试图仍然能容纳进这个变量,却总是失败。几次尝试均失败之后,我放弃了这件事(是的,我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轴了),试图分析她的出现规律,把温度、湿度、天气、公历、农历甚至水星运行情况结合起来,给她单独建模,却还是失败了。她的出没根本毫无规律可循。

情况是这个样子的,她有时候周一来,有时候周二来,有时候周三来,有时候周末来,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来,有时候又突然一整个星期都不来。她来的时间也非常随机,有时候晨暮刚启我们一开张,就来慢悠悠坐下,有时候暮色降临我们快闭店的时候,她突然冲进来喝一杯再走,有时候在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的时候她顶着正午炎炎烈日赶来。

她打扮入时,心不在焉,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虽然来得勤,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连对店里那只深受女孩子们喜欢的高档仿生机器猫咪都不感兴趣,任凭它竖着尾巴走过也不去摸摸它、抱抱它,只是空对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发呆。

在所有这些不确定之外,唯一确定的是她的衣服上%都会带有红色的元素,除此以外,她简直就是神秘的随机变量本身。

这个神秘的顾客搅得我机核发烫,头昏脑胀。其实我大可以将她排除在我的模型之外,影响也不大,但这个测不准的顾客擒住了我。我和代号商量,这个女孩老是坐在窗边,那属于的服务范畴,还是每次都交由我去服务,我想摸摸清楚她的情况。

“你又要出故障了?”我的老朋友真真是个好好先生,马上接受了这个小小的点单系统修改请求,还送上了一句打趣。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一次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对这个奇怪的变量感兴趣,恰好这个变量又是一个在人类中长相排名靠前的漂亮女孩。

终于,当天下午两点,正是烈日当空店里空无一人的时候,这位姑娘戴着平沿帽,穿着白底小红花裙,踩着草编鞋,一扭一扭进了“树”咖啡馆,捡了个靠窗位置坐下。金鱼草已经开过季了,老板给收了起来,窗台上现在是黄黄红红的凤仙花。

“您想要喝点儿什么?”我待她把帽子、墨镜、小洋伞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物件一件件归置好放在桌上,才开口问她。

“摩卡。”她皮肤白,小小的嘴巴涂得鲜红,飞快地抬起一双凤眼打量了我一眼,继续低头抻着裙摆,“单品摩卡。”

“好的,请稍等。”

我发送了点单信息,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发现了一种并不陌生的表情,简直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上面了。

我只好离开,溜达到了柜台咖啡台前,咖啡师代号已经在那儿忙活开了。

“这个客人真奇怪啊,人家喝摩卡,她喝单品摩卡。”我跟搭话。

“这说明她懂行。普通人喝的所谓摩卡,就是一杯糖和奶油的大杂烩,只是甜得发腻的饮料,咖啡的味道几近于无。单品摩卡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咱们这摩卡是前天新到的咖啡豆,刚添到菜单上,她前天来没点,还是点了以前常喝的黄金曼特宁。可今天她点了,说明她记住了这是新到的好货,只是根据自己的口味安排。这姑娘从来不喝奶咖,只喝单品,单品咖啡的酸甜苦涩可不是每个顾客都能接受的,她是个识货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向来少根筋的,不知道他怎么开窍了。他这次没在那台镜光锃亮的高级咖啡机前忙活,而是摆弄着一堆玻璃瓶瓶罐罐。

“老板什么时候给你升级了DeepFellingX?”我问道。

“没有。”目不转睛地摆弄着一个倒锥形的玻璃罐儿,“他倒是给我升级了CoffeeMasterX,最先进的咖啡师插件,术业有专攻嘛……”

我在旁边等了好久,看着水分浸透咖啡粉,汁液透过滤纸一滴一滴汇成整杯咖啡,等待了比用咖啡机调配一杯咖啡漫长得多的时间,终于拿到了这杯精心制成的单品摩卡。当然这段时候我也没闲着,我调出了这位红裙女孩之前的消费记录,发现果然全都是各种名字奇怪的单品咖啡,什么黄金曼特宁、牙买加南山、红标瑰夏,而不是通常客人们要的焦糖玛奇朵、拿铁、卡布基诺之类的加奶加糖的咖啡。这就是说的懂行吗?

我微笑着给她呈上这杯摩卡,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她捏起杯柄,嗅了嗅小杯里的香气,眉毛一挑,蹦出两个字,“还行。”

我趁机打听,“你是喝咖啡的行家呀?”

“行家有什么用?陆辉又不出来见我。”她又挑眉毛。

“陆辉是谁?”

“不就是你们老板。”

我奉上一个微笑,但这个微笑只是因为收到的信息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这甚至是我第一次得知老板的真名。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简直听到了CPU嗖嗖运转的声音,终于从好几条回复中选择了一条。

“你是老板的朋友?需要我叫他试试吗?”我问道。

女孩又是一个挑眉,反问道:“你叫得动他吗?”

我再奉上一个微笑,退了下去。

但我仍没弄清楚,她这究竟是鼓励我去叫老板,还是不希望我叫老板呢?

我跑去找代号商量,把这事和我的疑问都跟他说了。

“你别想了,她早问过我了,我也早就问过老板了。说了两次,老板都是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推脱,总也不肯来。”

原来早就知道了,竟然不主动告诉我,这家伙。

“所以她就在这一直等老板过来?”我问道。

“可不。”

“她不知道老板每周五关店前会来店里给花草浇水?她在各种各样的时间段来过,就是没有撞上过这个时间。”我迅速在脑子里做了一个搜索匹配。

“我告诉她这个做什么?”

“你啊,这显然是咱们老板辜负了人家姑娘,咱们不该帮帮她吗?”我说。

“‘辜负’是什么意思?”稍微停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单独升级情感插件了?我怎么不懂这个词?”

“‘辜负’就是一个人做了对不起另外一个人的事,让别人的希望落空。你多跟那些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聊天的姑娘们混混就能懂这种复杂词汇了。这姑娘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不等他继续追问“愧疚”又是什么意思,赶快说完。

“从人类情侣的外貌匹配度上来看,这个推论就不太靠谱。”指指自己的头顶,推翻了我的推测。

我却不以为意,他太小看我们老板了,略胖又秃的外表下,咱们老板可是个很不错的人,别的不说,他既有我们机器人的理智,又有那种人类间流动的奇妙东西。

“本店赠送的焦糖布丁,请您好好享用。”我走到那姑娘旁边,送上一份焦糖布丁。

她正托腮侧脸看着窗台上的凤仙花,只是转过头来心不在焉地看了我一眼。

“以及,”我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本店老板每周五七点半左右会来店里浇花,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啊,真的吗……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喃喃地说。

“顺便,我有一个问题,”我终于提出了那个问题:“你来店里的时间为什么没一点儿规律?”

“这有什么规律,我想他了就来。”她瞪大了眼睛。

我离开了那张桌子,正抱着双臂在店头等我,他说:“老伙计,我看你的情感模块又运转过头了。”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这么觉得,我喜欢在人们的情感互动中去学习。何况你对周五会发生什么没点儿好奇吗?”

“我可没有你那么强的好奇心,我要去……”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打扫桌椅板凳去了。”

话虽如此说了,到了周五,却第一个站在店门口,手上活儿也不干了,老朝外瞅着。我就比他收敛得多,只是敷衍着店里零星的几个客人,偶尔把头抬起来观察门口有没有老板的身影。

那姑娘已经坐下了,她今天穿了一条鲜红的吊带裙。按照我的建议坐在店里最角落的位置,那是店外的视线死角,以免老板还没进门就被她吓走了。

万事俱备,只等老板。

七点半早已过了,老板却还没有来,姑娘已经喝完了第二杯咖啡,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点儿小动作都没有,背挺得笔直。

这等待的一刻笼罩在酷热之中,变得无比漫长,我虽然感觉不到炎热,却能监测到室温刚刚降到三十度以下。老板坚持不在店内安装空调系统造成了这个惨剧,我们的老板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坚持,比如说他就觉得空调会破坏自然气流。天花板上的吊扇闲闲地转着,想要掀起一丝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凉风,我知道以人类的感受,整个咖啡馆好似处在蒸锅的内部,怪不得只有想见老板的姑娘才总来,唉。

“十一腊月没有花采,唯有这松柏实可摘……”

这可不就是老板,哼着小曲儿就从正门进来了。他昂着头在、和我身上巡视一圈,微微点头,就算打完招呼,然后直奔着他心爱的小花园去了。

红裙姑娘显然瞅着他了,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扭了一会,腾地站起来,也奔着小花园去了。

我和溜溜达达走到了窗边,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被身后的撞了个正着,连他都扔下他的宝贝咖啡机,跑来看这个懂咖啡的姑娘到底和老板是什么情况。

“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

老板刚走出园丁小屋,又唱上了小调,拎着千里迢迢从国外背回来的玫瑰铜高级喷壶,喜滋滋正准备浇花,一晃眼突然看到了那个姑娘。

“小艾,你你你……怎么来了?”老板手一松,水壶的壶嘴耷拉到地上,水流了一地。我们从来没见过我们的老板这么惊慌失措,他那两条粗眉都快拧到一块了,整个人好像小了十岁。

“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盛气凌人的姑娘一下子变得无比温柔。

老板嗫嗫嚅嚅了半天,嘴里终于蹦出了完整的句子,“你、你先坐会儿,我浇完花过来。”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都极轻极小,但我仍然听得清清楚楚,我相信和都和我一样,把声音接收调到了最灵敏的档位。

老板指了指草地上的一套桌椅,它们正在红白条纹的阳伞下躲着最后一丝夕晒,然后他费劲地把水壶拎起来,去窗台边浇花,我们从窗边赶快躲到了远处。

姑娘很顺从地坐了过去。老板好像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机器人,精确而平稳地把窗台下的整条凤仙花都浇完了,只是最后把水壶放到地下的时候,手腕微微有些颤抖。

然后他也坐到了那把阳伞下面,就在红裙姑娘旁边。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盒,打开,是空的,就把空的烟盒放到旁边,拿两只手撑着大腿,呆看着前方。

我们也又挤到了窗边看着。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也不说话,也无动作,像两尊雕像那样,只当周围的高温丝毫不存在。

“你这儿咖啡做得不错。”还是姑娘先开口。

“我已经不做了,是我这儿的服务生做的,机器人,做得比真人更好。”老板说着抬起头,朝室内张望,正对上在窗口挤作一团的我们。

老板愁容满面的脸上瞬间添了一种表情,他对我们怒目而视,而我们还没等他张口就一哄而散。

我们回到了店里,我心不在焉地转悠到角落,帮孤独的老奶奶再添上一杯冰水,则回到了大门口迎接客人,站回了柜台后的咖啡机前。我们的眼光不时朝窗外溜达着,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对了!接监控。”说道。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座树咖啡馆都设有影音监控,包括那片小小的后花园,也在院中那棵香樟树枝头间布下了摄像头。我马上接入了那儿的影音讯号,我相信和也这么干了。

一阵细微地沙沙声之后,清晰的人声响了起来。

“……我总是在想你。”姑娘的声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的情感分析模块高速运转了起来,几乎占用了所有的思考资源。

“别说这些了……”老板的声音。

“你还记得绿箩路上的那些咖啡树吗?我一个人又去了一次,花刚开过了,马上就要挂果。”

“咱们这儿海拔不够,气候也不对,夏天热过头了,那些果子熟了也没法用。”

“什么时候咱们再去一次吧,就只看看它们也好,那些咖啡果像樱桃一样,又大又红,听说吃起来酸酸甜甜,比真的樱桃还好吃,你做了这么久咖啡,不想尝尝鲜果吗?”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我只想……在这儿好好开店,放过我吧,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我只是想和你去看看咖啡果嘛……你之前不是也说想去吗?我们之前一起上咖啡师培训课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念叨着?”

“那个时候不一样,我还不够了解你……”

“怎么不一样了,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老板的声音沉了下去,这语调才和他平时说话的语调比较像嘛。

“你撒谎,你还在一直卖水洗耶加雪啡。我每次来都看到你卖这个品种,你这个小店里消费得完吗?这是我们上咖啡师培训班时候一直喝的咖啡,你还记得吗?那两个月每天我们都溜达去隔壁的咖啡馆里喝水洗耶加雪啡,我问你为什么老喝这个,你说你就是喜欢。”

这一次,老板那儿毫无回应。

我看了看,他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也带上了一点儿古怪,他说:“怪不得老板一直让我把耶加雪啡补齐,过了赏味期的就拿去做奶咖,缺口照样还是补足,我说嘛,他怎么无缘无故干这种赔本买卖……”

“那又怎样呢?没有结果的事情就让它结束吧……”过了一会儿,老板的声音还是响起了,他的声音依然在努力保持平稳。

“你还记得你说想去那个海边的图书馆去吗?那儿有所有专业的咖啡书,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吧。”

“够了……够了……年底你男朋友就要从新加坡回来了,你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

这句话音刚落,我就接收到了发过来的强烈谴责信号,我无辜地看了看他,看来,我的情感化之路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我从来没有说过……别担心这些事情……”女孩的声音仍然努力强硬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离开他呢?我会离开他的……”

“是的,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但在我动心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男朋友。对,我就是这样,秃顶,年纪大,没什么钱,只有这个小小的咖啡馆,我知道你在犹豫,下不了决心为了我放弃那个大好青年。我知道人都是贪心的,你什么都想要,但什么都想要的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所以,算了吧,你不愿意选择,我来替你做这个选择,要么全要,要么全不要。选他吧,现实一点儿。”说完整段话,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平静。

“你在意他干什么,那是我的事情,而且谁说我什么都想要,我们快分手了……等他回国就分手……”

“你们分不了的。”

“怎么分不了?他变心啦!”姑娘听起来很生气。

“喜欢机器人而已,这也能算变心?”

“怎么不算,他嫌我刁蛮任性,说我竟然比不上一个机器人伴侣,说她千依百顺的,说她完美,但那无机美人是个机器人,能不完美吗?他现在话都和我说不了两句,净和那个机器人倾诉……”

听到这儿,我那些分析这件事的线程全部暂时消停了,一个新的思考线程浮了起来:机器人伴侣能让一个男人倾心?有一天我也能让一个人类倾心吗?

“他不过是一时赌气,哪儿会真爱上那玩意儿……机器毕竟是机器,不会有人之间的那种感情,等他回国你们再朝夕相处,你们就会像当初那么好了。”老板说道。

“我可受不了,居然拿机器人恶心我,等他回来我就和他分手,你不用担心。”

“你找到一个他这么护着你还这么优秀的男人可不容易啊,人家一表人才,又是商业精英。”

“我不在乎什么商业精英,我不是有你吗?跟你在一起我更快乐。”

“我?”老板干笑了两声,“小艾,你跟我在一起是快乐,但你是看重物质的人,你离不开他的,更不会和我在一起,你只是现在舍不得我,别冲动了。”

“不,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小艾的声音越来越着急。

“那之前我离开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分手?”

“我……我希望你要是能有钱一点儿,去健身瘦一点儿,看起来更好一点儿,就好了……如果那样我一定毫不犹豫……”姑娘的底气不如之前那么足了。

又是一阵长久地沉默,我们以为老板要出来了,赶快埋头干活。

但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变得弱弱的,“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看一次咖啡树……就,看一次吧,看完我们再说好不好,这个问题让我头疼,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不能这样子,老让我陪你去这个那个的,就凭你一时兴起……”

“去完再说好不好,好不好……”她的声音已经近乎恳求。

但老板没有回答,姑娘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老板溜达着出来了。

我们仍是假装敬业地忙着手上的事情,只是在老板跑出咖啡馆大门的一刻,同时说了一句话,“老板再见,欢迎下次莅临指导!”

然而老板很久很久也没有来店里莅临指导。第二天下午小艾又来了,这次穿一条红色POLO裙,看起来做工精致,价格应该不菲。老板却没有出现,再之后,他连每周五的浇花都取消了,远远躲开了这里。

我们看着店里的凤仙花在烈日下一点点枯萎下去,直到挺身而出承担了浇花的任务,花儿们才又娇嫩起来。给自己装载了个初级园艺插件,这东西开发者社区里的免费版本倒多的是。

“这玩意儿和做咖啡很像,调配好泥土和水的比例,还要注意时间。”

听到他这句浇花时的感慨时我正摘下围裙,走出店门。这时候店里客人不多,我趁埋头为角落里那位红裙小姐——在老板不来之后她倒成了这里每天按时按点的常客——服务时从店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我拐过三条小巷,找到了那家叫“真心破碎鸡排”的炸鸡店,见到了正坐在座位上啃鸡排的老板。

“怎么样?”他抬起头,一脸关切。

“还是老样子,照常来。”

“唉……”老板叹气。

“你放心,把你的花花草草都照顾好了,我也保证没让第三个人——此称谓包括自然人和机器人——知道你现在的行踪。感谢老板对我上次泄露你行踪的事情既往不咎,还能继续信任我,我以我的生产厂家‘贴心卫士’之名起誓,往后在得到您的授意之前绝不会再私自泄露您的行踪。只是……您老躲着,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没关系,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事儿快结束了。”老板低着头,继续啃着鸡排,那玩意儿油汪汪的,跟店里的轻食沙拉没法比,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什么办法?”

我还没开口呢,这句话就冒了出来。而我对面的老板面孔又呆住了,我一回头,身后站着一身红色波点连身裤的小艾,竟然是她抢先发问。

老板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所有五官拧在一起的古怪表情,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和我去看咖啡樱桃?我等了你好多天了,听说那些咖啡果都熟了,我朋友给我传了照片来,特别好看,你要不要看看?”

“你怎么来了?”老板不回答,反而问她。

“跟着他啊。”她指着我。

唉,怎么又是我!

我赶快把语调又调回愧疚认错模式,“我错了,老板,除了不在语言上透露您的隐私,我还应该注意——”

老板却毫不在意地打断了我,对她说:“你男朋友回来了?”

“他……他国外的生意又有点儿新进展,暂时不回来了。你那么在意他干吗?这件事快结束了,就要结束了……我可忍不了他天天和一个机器人在一起……”

老板把眼光从姑娘大露肩的连身裤挪回了眼前的鸡排上。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在伤我的心,我永远也变不成你希望的那样,你也离不开他。”他说。

“对不起,但我只是想和你开心一点儿,开心有错吗?”小艾说。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

“小艾,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姑娘好奇地望着老板。

老板从位子上站起来,在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小的像车钥匙一样的方块,上面有一上一下两个小小的按钮。

“喏。”老板把小方块递了过去。

姑娘接过了小方块,翻来覆去看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试着按了一下上面那个按钮。

老板突然在姑娘身边出现了,这个老板看上去整个人高瘦了一点儿,还换了一套衣服,黑裤白衣,那永远锃亮的头顶上多了一层茂密的两寸长的头发,顿时显得气质拔群。

一个“大好青年版”的老板,周身泛着微微荧光,这是一个全息投影的模拟真人。

这个虚拟的老板对着姑娘笑了,“我们去看咖啡树,我们去图书馆,我们去听音乐会,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好吗?”

“你不是希望我陪着你吗?这就是我的完美分身,让他陪着你吧。我特意为你定做的。”真实的老板说。

姑娘望了望身边的虚拟人,又望了望站在小桌前的老板,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老板在她犹豫之时,拿纸包上桌上吃剩的半块鸡排,转身出去了。我紧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

走出炸鸡店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红裙姑娘仍站在那儿,手上握着那只小小的开关,似乎在和那个假人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

老板又回到了“树”,每周五老时间他又回来照看他的宝贝花草了,只是现在这些花草的浇水施肥全部转由负责了,老板只在旁边指点一二。

我的温度人数预测模型也恢复了准确,但这个夏天的热劲儿在几场瓢泼大雨的冲击下渐渐过去了。

菜单上的水洗耶加雪啡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撤去了,换上了一味更加养生的金银花茶。

气温慢慢下降,讨人喜欢的机器小猫引来了不少客人,店里少了一个火红的身影,生意却又好了起来。

“降降火,挺好的。”老板坐在后花园的阳伞下,一边轻摇着蒲扇,一边说。

刊登于《科幻世界》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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