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六月夏,你可曾忆起俗染纤纤红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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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意中瞥见了某位姑娘的美甲,惊艳之余,大概会想起《红楼梦》中留着长指甲的晴雯。
在胡庸医的眼中,我们看到了晴雯“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得通红的痕迹”,美得不可逼视,竟令阅人无数的太医都“忙回过头来”。
这金凤花,就是今天的凤仙花,六、七月的初夏,已经是到了开花儿的时节。
富察敦崇在《燕京岁时记》中记载:
“凤仙花即透骨草,又名指甲草。五月花开之候,闺阁儿女取而捣之,以染指甲,鲜红透骨,经年乃消。”
这大概就是我们对于凤仙花的最基本的认知,染甲蔻丹并以之为美。
这样的习俗,据《古今事物考》和《除余丛考》等文献记载,早在战国时就已经出现,可谓是源远流长。
用凤仙花染指甲,有据可靠的乃是盛行于唐宋年间,有很大可能是受到阿拉伯人的影响。南宋周密在《癸辛杂识续集上·金凤染甲》中详细记述道:
“凤仙花红者用叶捣碎,入明矾少许在内,先洗净指甲,然后以此敷甲上,用片帛缠定过夜。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涤不去,可经旬。直至退甲,方渐去之。”
并特意提到“回回妇女多喜此”,阿拉伯人很早就栽种了凤仙花,女性尤其喜欢用其汁液来染甲和装饰身体,比如涂在手、胳膊和腿上,再绘制树叶、花果、贝壳、蝴蝶等精美图案。埃及艳后曾用凤仙花来染发,著名的印度身体彩绘,也是以凤仙花为染料的。
在先民眼中,凤仙花顽强的生命力,是值得铭记在身体上的忠贞信仰。
如此看来,凤仙花自带仙气,原产于印度、马来西亚和我国,也曾一度十分金贵。宋代的徐玉溪有诗《句》云:
鲜鲜金凤花,得时亦自媚。物生无贵贱,罕见乃为贵。薤叶秀且耸,兰香细而幽。
但是,到了清代,在陈淏子的植物专著《花镜》中却说:“五月开花,子落地复生,又能作花。即冬月严寒,种之火坑亦生,乃贱品也。”同时期的李渔也在《闲情偶寄》中说:“极贱之花,止宜点缀篱落。”
其实,无论金贵还是贫贱,都是人的一厢情愿,一句“物以稀为贵”就可解释两种不同的态度了。初始,源于喜爱的大力种植,并一度为中国本土培育出多个凤仙花品种,却因为生命力过于顽强又不太会生病虫害,就不金贵了,这显然是人心作怪。
若追本溯源,凤仙花历来在文人雅士心中是凤凰的象征。
首先,就是这花名来源,明王象晋《群芳谱》云:“其花头、翅、尾、足俱翘然如凤状,故又有金凤之名。”
凤凰乃百鸟之王,凤为雄,凰为雌,金凤者,大概是涅槃级别的。浴火而重生、羽化而登仙,金凤花在有情人心中就有了别样的美丽。
唐代的吴仁壁就以一首《凤仙花》表明心迹:
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
凤栖梧桐,乃凤仙花开碧枝头,俱是华彩夺目,若非爱到极致,又如何肯赞誉至此。
这还只是正常的比喻,宋代的欧阳澈更夸张,赋诗一首《金凤花》:
巧剪金英似欲飞,恍疑平世凤来仪。嘉名独冠群花首,底事君王尚未知。
那种见之迷醉、为之倾倒,为有凤来仪而君王不知的错过而遗憾万年的复杂情感,鲜活地跃然眼前,诗人的浪漫和脑洞可见一斑。
到了元末明初的时候,瞿佑许是一生坎坷,他所题诗的《凤仙花》,开头便是“高台不见凤凰飞,召得仙魂慰所思。”慕凤凰而不见,只能以凤凰的仙魂凤仙花来慰藉思念了,到底是多了几分无奈和伤感。
凤去台空的谶语,出自李白的那句广为人传的“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登金陵凤凰台》,颇有美好易逝、繁华不再的宿命轮回的感觉。
好在,凤仙花除了蹭凤凰的热度之外,最令人欲罢不能的还是它成为“女为悦己者容”的秘密武器——蔻丹制造者。
同样还是在瞿佑的《凤仙花》中,有一句诗云:“金盆夜捣声相应,银甲春生色更宜。”
在金盆中,将凤仙花趁着月色化为艳汁,为素面朝天的寡淡指甲染上一抹春色,才应该是凤仙花的人间使命。
这样的场景,从唐朝的诗句中,一直到本世纪80年代,都盛行于闺阁儿女之间的。
直到指甲油还有美甲行业出现,凤仙花染指甲也就完成了为红颜添妆的历史使命,而今只存在于模糊的记忆和遥远的诗词中了。
唐人的一首《秋日》:
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月半斜。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
特别传神地打破了模糊和遥远,有声有色、有花有情,即使相隔了千年的时光,却不会有丝毫的隔阂和过时。
洞箫对水声,月光对金盆,凤仙花对红指甲,纤纤素手与汝而成。
相比是这样的旖旎情景,由女儿家演绎出来,格外的柔媚动人,因此,诗人们化景为诗的时候,也格外地细腻和温情脉脉。
元代的杨维桢的一首《凤仙花》,即使今天读起来也非常地引人入胜,写尽了女子凤仙花染指甲时的嬉戏妍态。
金盘和露捣仙葩,解使纤纤玉有暇。一点愁疑鹦鹉啄,十分春上牡丹芽。娇弹粉泪抛红豆,戏掐花枝缕绛霞。女伴相逢频借问,几番错认守宫砂。
此外,唐朝李贺的“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明代徐阶的“金凤花开色最艳,染得佳人指头丹”,明代严易的“闲摘秋花捣蝉蜕,殷红醮甲玉掺掺”,清代吕兆麟的“染指色愈艳,弹琴花自流”,清代叶泮英的“邻家小儿女,纤手爱涂朱”……几乎写尽了各种场景下,凤仙花遇见女儿指的种种情趣。
从情趣到心绪的迁移,又当以元代女词人陆绣卿的《醉花阴》为最:
曲阑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绛点轻襦笼翠袖,数颗相思豆。晓起试新妆,画到眉弯,红雨春心逗。
还是女儿更懂女儿家的心思,从指头到心头,暗暗欢喜和相思愁绪,都是春,春色和春心。
但如果,只把凤仙花儿,束缚于凤凰的寄托和染指甲这件事上,就未免委屈了这天赋之物。相对于花之易折,凤仙花的茎干却格外的结实粗壮,好像除了任它长在何处,极少见人将它用于瓶插的,这从物竞天择的角度来说,是否也是一种智慧和幸运呢?
于是,宋代的陈辉所写的《山村见凤仙花》就很有几分野趣和风骨:
小种花开地不偏,生来枝叶本嫣然。半痕奇艳添微粉,几瓣新红染翠钿。色映疏帘欺睡后,香飘野砌到尊前。莫嫌寂寞山村里,却有亭亭物外仙。
可以想象,在野外山村行走之时,却突然遇见了几株翠细新红的凤仙花,任凭谁也会惊喜万分,所谓的稀罕、所谓的仙气,无非是一次唯美的邂逅。
无论是邂逅在眼中的惊喜,还是邂逅在姑娘的指头上,都得感谢,这千百年来,凤仙花用生生不息的生长,传承给了我们一个凤仙花染指甲的共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