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双溪拜访一位老作家原来归隐立言可双全
2022/10/28 来源:不详白癜风专家公益援助 http://weifang.dzwww.com/cj/201711/t20171127_16268082.htm
灵感是即兴的
像一只蝴蝶,当下就要捕捉到
文章、摄影:岛主小鹿
本文约5千字,预计阅读14分钟
诚恳地说,因为我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待的是教育出版和文化创意行业,所以接触到的作家文人名人也不少。不过,素来奇怪,我总是没有任何问题要请教,即使我自己岌岌无名,只是写字王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我几乎不曾真正崇拜过谁。
我认为人所拥有的天赋虽不同但终归是均等的,我对签名和合影,毫不热衷。再出名的作家来喝茶、开讲座,我也只是冷冷淡淡地,远远做一些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年轻」和「谦卑」就是对立的,我打小就轻狂自恋,极度热爱上天赠予我的一切。十五岁时看了尼采几本书,就把签名改成了他的那句:“我时而是太阳,时而是云朵,但总是高踞在地面那群庸人之上。”
这种心态,像毒药穿肠,没有天才的本领和作品,却自顾自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我觉察到了,秉性难改,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心悦臣服的时刻。
搬来龙潭村的第二天,认识了住在对面的「任性吧」主人舒婷姐姐,我在窄巷子里一件一件地接收物流包裹,她就坐在木门前的石阶上。开口几句,她就无比敞开、绝对真诚,到动情处,她眼眶都泛红湿润。
是两颗还葆有天真透明的心灵,推开门就能见到对方,难说这不是一种缘分。晚上,她邀我去她三楼的花园客厅里喝茶,说要给我介绍另一位年轻的诗人小泽。五月三日我来龙潭时,其实已经在万物集市上细细地欣赏过舒婷的画,那天晚上的重声音乐节,小泽在台上念他写的诗《月光晓我的心事》,我也是有印象的。
电影《一代宗师》里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以往只是眼睛看到这句话,现在,是心,感受到了。
我路过梅紫色的凤仙花、洁白的铁线莲,从小小的山坡上了三楼,给她送了一本弗洛姆的《爱的艺术》和阿兰·德波顿的《艺术的慰藉》。客厅里都是木制结构,木门木窗木地板,度可全观的通透视野,山风绿树围绕着我们。小泽泡茶,我俩开始畅聊。
来到这里打造空间的女性,都非同一般,物质精神丰盈,能成熟落地独当一面,又诗意浪漫热衷于各种艺术创作,每一个「她」的故事,都值得写一本人物传记,拍成电影也是耐看的。
几小时的交谈末了,舒婷说明天带我和小泽去双溪镇拜访作家刘亚伟老师。恰好,前阵子我读了专门写他的一篇文章,满腹才学的人,在日常生活的语言里,吉光片羽俯拾皆是,我心里有一丝期待。
作家跟记者不同,一个向内,一个向外,前者是需要僻静空间的,在创作过程中最好静谧无扰。青山绿水云雾缭绕的双溪镇,生活又比龙潭村更为便利,在此隐居写作画画,当然是件有趣好玩的事儿。
出发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阳光热辣,我打着防晒伞,和诗人小泽在桥上先碰面。他说,他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去见刘老师。我们一起走到村口,舒婷已经把车开到了路边。她从自己的花园里,摘了新鲜盛放的玫瑰和月季,做成花束,要送给刘老师。这样熨帖暖心的小小仪式感,让我觉得惊喜。
在高高低低又上下拐弯的山路上,舒婷开车依然很稳,小泽放的音乐也是我喜欢的,车窗外是青绿碧绿葱绿嫩绿墨绿的山峰,五感荡漾在舒适的氛围里,心都飞起来了。
不急,不急的,沿途都值得细细观赏,每一秒都浸润着自然的诗意。
我们先去屏南县城修了车的轮胎,在等待的时候,小泽硬要跳舞,还说那小办公室里有人在吃西瓜,我们要不要进去一起吃。三个人杂耍式地兴奋玩闹了一会儿,天色霎那间就变得阴沉,接着是一场狂风暴雨。雨滴像子弹一样砸在头顶的铁棚上,响到震耳。
二十几分钟后,雨停了,车也刚好修好。离双溪只剩下几公里的路程,迷人的事发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山上起了如同仙境的白雾。原本,要清晨五点才能看到的雾景,我们在黄昏时也满载地收获了。
车停在双溪镇,毕竟是我之前画画的地方,街道和店铺我都熟悉。我看时间已快到晚饭的点,于是提议我请大家吃个饭。
舒婷说,刘老师已经准备好了西餐,正等着我们。听到这个我就瞬间羞赧了,上门拜访我两手空空,还蹭老人家的饭,我应该马不停蹄回学校重修礼仪课。
转过几个小巷,到了刘老师的南渡书房,一进院子就被惊喜到。偌大的一个绿意盎然的花园,充满着欧式风情的拱门、雕塑和小物件,那嫩黄的美人蕉脸上还挂着雨滴。主人须得是个充满着爱的人,才能花几年时间细心打理出来这样一个让人身心惬意的院子。我向来喜欢带着野趣和个性的自家花园,法国凡尔塞宫外的庭院我觉得太规整乏味。
刘老师人温和儒雅,他端来一碟车厘子,一碟荔枝,招呼我们先坐下喝茶。
四人在花园里围着木桌一坐,一场可吸收多年的精神盛宴要开始了。
刘亚伟老师已经出版了长篇小说《报社》《今夜与谁同眠》、长篇纪实《孔府大劫难》、中篇小说《我是一个兵》《五十年谋杀》,曾拜汪曾祺先生为写作的导师,也和主流平台合作开过一系列的专题课。
他从山东老家搬来了一整个书房,在这小镇上莳花弄草、做手工书、写作、画油画,对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他爱护有加,尽己所能将数十年积淀的智慧和才学倾囊相授。他像纪伯伦在《先知》里写的一样,一棵结满果实的树,满心赤忱,等待后辈来采摘来传承。
我遗憾的是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学业的压力(早上六点上课到晚上十点)以及感受到文学无法解决世俗的困境,在心里签下了放弃文学之路的契约,后面一路学理工科、入职场、创业,文学的根基极浅,写作也不曾花过多少时间、不曾下过什么扎实的功夫。到了如今,却认清自己唯一要的,不过是那条我曾放弃的路而已。
我当然是个幸运儿,遇到那么多帮助我支持我鼓舞我的人。我还没有听一席话,就书写成文,并保留完整语意的能力,但就容许我分享吧。
刘老师一开口就很敞亮:“林正碌老师是个公众人物,我是个小院人物。心里不藏事儿,心态年轻,身体年轻。还未到七十岁,我已经做到了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我问:“您在六十岁时,是如何感受「耳顺」的?我想在我这个年纪,就做到「耳顺」。”
在如今人人都可以随意评论他人的时代,任意发声任意行为举止,都可能被人指摘挑错。阮玲玉死前绝笔写下「人言可畏」,我是觉得「言论自由」的前提应该是尊重他人的「人生自由」。最开始我想改变他人,但长了一岁后,我想不如自己做到耳顺。万箭穿心,我的心可以遁入到平行时空,箭便只能反射回去给它们的主人。
刘老师回答:“六十岁的时候,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只想着赶快做事啊。”
我一下子好像悟到。一生短暂啊,杂言碎语由他去。
他提起自己的新诗集《行走与低飞》:低飞,在大地上才有附着,才有人间烟火气息。所有文学作品,必须和现实拉开距离。现实,会有拘束有捆绑,所以你得飞,但是是贴近地面,低低地飞。
我自己是不接地气多年,每每构思小说,人物都仿佛是森林里童话里来的,缺乏鲜活的血肉与筋脉。虚构想象的能力不足够使大鹏展翅,对现实又不够探索入微。低飞,其实也类似于郝蕾说的演员对于生活的沉浸和磨练,她会去逛菜市场,和小摊小贩打交道,不演戏的时候就只是融入在大街上的一个普通人。
对于自己热爱的事,不全情投入、不研究透彻,就像在内陆生活多年,总说自己渴望置身于浩瀚的海洋,到了大海边,却只是浅浅地在沙滩上让涌来的浪头打湿一下脚。行动,或者说生活、作品,更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实面。
他说:“过去的某个时期,所有的书都被烧掉了。我在父亲的本子上,一遇到好句子,就抄下来,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的。好的书,就像是飞机场的跑道,能帮助我们起飞。但一辈子碰上这种书,很少。真正高级的读书,是成就自己。“
“世界上的各种新闻、各种奇闻异事,如果你能给一个解释,你就是一个好作家。关键是:谁讲这个故事?你讲,和我讲,这是两部小说。同一个故事,每个人讲得不一样。
什么是作家呢?人们在现实里的那种无奈、那种不甘,你都体会到,这是作家的敏锐。生活,各种酸甜苦辣,体察他人的人生,用别人的经历,丰富你的经验。别人活得满头大汗、步步喘息,你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全部感受到。”
“长篇小说,就是一座城。小说家,同时是一个思想家,也是一个心理学家。既具有思想家的高度,又具有心理学家的深度。现代小说,不再是写故事,不再以讲故事为目的,因为有了电影这个载体。但电影永远也替代不了小说。
小说的特殊性在于,对读者的选择越来越小,越来越刁。甚至,我这个小说就是写给你看的,写给某一个特定的人看的。现代小说,就像现代音乐,音乐厅很小,就是为特定的观众而演奏。
通俗和古典音乐,是给大众的,它们都是客观的。现代艺术,都是小众,是主观、独特个体们的创作。小众的气味相投,难得。“
他说读书,就是训练思维,是最精致的聊天。我想写书也是如此,写作者纵使身处深山寂寂无人,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此心辽阔,在时间和空间上都能跨越多个维度。
我愿潜入到深海里,愿攀登那皑皑雪山,即使因为这种拒绝浅薄、拒绝泛滥、拒绝口水的探索,让我在活着的时代读者寥寥,人因此落得简朴,我也乐在其中。在人声鼎沸处,不会有我的身影,我也不会去凑到那奖杯前。是甘愿孤独的,甘愿千万人中仅有几人,跋涉山水来见自己。
刘老师谈他写的苏州园林的文章,讲苏州园林的建筑,体现的是文人的中隐。他是开创性地,把苏州园林的内在精神气质,说出来了。
三隐:大隐,中隐,小隐。
三立:立功,立言,立人。
他说不能立,就去隐。但他的隐,也并未影响立。
在我看来,真正的「隐士」,不会自己划分这大中小。这种区分言论的由来,我在来龙潭之前,追溯到了源头。儒家是为朝堂服务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是如何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迹,学会了青天白日下的表演功夫,并开始以隐晦暗喻、以通俗民言、以道德规训,来给大众换脑。我们是现代人,能读到的历史,是被妆点加工涂脂抹粉过的。
年轻人,不怕没有学问,最怕的是把教条当作世间的真相,并一生奉行。这个话题也不用多说,醒者自明,但凡有人要来辩论,我都会说是他对。因为关键丝毫不在辩论,而在于去除「无形」的思想操控。
刘老师已经活得豁达通透,他说:“让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的贵人,这多好。”
我是第一次见他,在交谈时他对我照顾有加,也常赞美舒婷,对小泽的诗提一些个人经验方面的建议。他认为能来到这个地方的人,不用去做什么甄别,上天已经给我们做了挑选。过去积淀了很多,相遇的时候,心意一通,已是旧相识。
聊了一个多小时后,茶歇休息,刘老师让薇薇带我上二楼书房,随意看看他的藏书。满满当当且精心甄选过的书,是博尔赫斯的天堂没错了。他们说有一天黄昏时,这书房外的屋顶上,还飞来过孔雀,停留了许久。
因为得知我们要来拜访,刘老师提前准备了半天晚餐的食材,我们在楼上参观时,他在一楼厨房忙活着。他曾和妻子在欧洲自驾游75天,开了一万多公里,去了十几个国家,在饮食习惯和家居的装饰布置上,他俩都带了一些欧式的偏好。芝士焗土豆泥、德国烤肠、威士忌、橄榄油蔬菜沙拉、烤面包、炖猪尾,一大桌子菜都是他一手烹饪,我们六人围坐着,继续边喝些小酒,边聊天。
刘老师说起他的妻子,爷爷是民国文化人,她自幼受到熏陶,大家闺秀年轻时美丽清高,如今也是个充满生活情调的人。这次没有见到她,但刘老师说的每一句关于她的话,都妙趣横生:“我在你们面前,还是个文化人。但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庄稼汉。”
他经常在写文章时自称“老汉”,他的油画,是我在艺术史和诸多展览上,没有见过的风格。舒婷说他是用人生经验、人生阅历在画画,她也是用人生经验在做菜。
我想,岁月,就是这样,在创作的人手中变成礼物的吧。
[刘亚伟老师的油画]
兴致起,酒多喝了几杯。刘老师讲起三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文明的(遵守规则,在规则之下);野蛮的(无视规则,凭借特权破坏规则);精致的(尊重规则,只是会钻规则的空子,给自己捞好处)。
“人类文明,不是改朝换代,而是修修补补的一个过程。我们的社会是一个泛道德主义社会,正人君子,不屑于钻空子。上海大学历史系教授朱学勤写了一本《道德理想国的覆灭》,谈法国大革命,把理想主义当成旗帜,个人可以这样,社会和族群,不行。年我主动退出体制,藤砍掉了,我是一个瓜。”
他写了一本《普遍人性与普世规则》,力图帮助人建立思想的脚手架。因为人在没有思维系统的时候,一句话就是一句话,是散乱的、迷失的。有的人,思维方式,是偏执专制。但如果只有一个声音,就变成了绝对真理。有很多种思想,你才有思维的空间。我们可以广纳各种思想,各种观念。
“自我启蒙,自我觉醒,是一个过程。古人云吾日三省吾身,省的是为人臣子、为人友、为人子的事,却不关心自己的内心。大家说是坏人变老了。我是坏人,但我变老时,身上有了阳光。”他掏心掏肺,赤诚如此。
那天的部分回忆,就梳理到这里,现场笔记为粗略记述,记忆还原的精准度不够,细节与精髓之处恐有遗漏与偏颇,建议有心的读者去搜索阅读刘亚伟老师的书和文章。
晚上回到龙潭时,已是夜里十一点,月色很亮,我们三个都心潮澎湃。只是在双溪镇的南渡书房,待了几小时,我个人收获到的却是五六千字,世界是不由分说的广阔。
以上,鞠躬诚挚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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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灵岛有小鹿。90后。一生写作,文化创意品牌策划,占星人类图个案咨询,不变的是探索世界的热情,以真心触动真心,给世界带来乐观性的真理。一切只因爱的创造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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