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武汉,一座精彩绝伦的美食之都

武汉，一座中国最市民化的城市。江城，同样是一座朋克的城市。

从街头的涂鸦，到豪爽、彪悍、市民，多种气质的糅合，大江大湖大武汉，是也。

对于江城，美国人彼得.海斯勒写过《RiverTown》，之前属于四川，现在归重庆管辖的涪陵。这种靠近江边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多有相似之处。

其实，大汉口开埠通商以来，码头文化在整个江城弥漫，各大帮派在江湖中各有一席之地，时常动不动有流血的火拼。随之而来的是，租界里洋人与华商的雅文化。

张之洞的新军也好，后来的武昌起义也罢，再到宁汉合流前国民政府差点定都武汉，年武汉成为临时陪都，一切都是风卷云涌、旋律高扬的大时代。

建国之后，重工业中心，改革开放以来，一度沉寂。刘道玉掀起全国高校改革的大旗，为沉寂多年的武汉引来了一股清流，只可惜，迅疾而终。时间快步走到近些年，对整个城市大动干戈，老城区在拆迁，郊区在扩张，上万个工地同时施工，整个城市又活了。武汉，成为新一线城市，直逼北上广。

1.宵夜江湖

朋克，自然是音乐，反主流的，那就从音乐说起。

我在武汉的VOX酒吧看演出，这是我发现武汉这座城市蕴藏着朋克的因子，周云蓬、苏菲·珊曼妮、刘东明、满江、谢春花、赵照，数不清的来来往往，年轻人的音乐图腾！

朋克，用在武汉餐饮里，就是宵夜江湖。

过去，叫做“过早户部巷，宵夜吉庆街。”鸭脖西施来双扬，这个地道的武汉女人，在池莉《生活秀》笔下异常灵动泼辣，吉庆街“四大天王”老通城、麻雀、拉兹、黄瓜让宵夜街越发成了盛大的秀场，而人们吃在其中乐在其中。

武汉的夜，是不死的，是烧不尽的。

武汉的江湖，近些年首推小龙虾江湖。行走江湖的侠客，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风尘。没错。

董记虾行天下的老板董哥，是河南人，起初到武汉是做水果生意，后来看到复兴村小龙虾生意不错，就去潜江学习，回汉搞起了小龙虾，一炮而红，成为武汉最早一批做小龙虾的，在巴厘、靓靓之前，哪怕当下火爆的肥肥，都要称董哥一声“前辈”。

那个时候啊，顾客付钱都是用现金，还不像现在刷卡扫码，最高峰时候，老董台北路老店一天的流水有几十万之巨。夜晚，台北路时常因吃董记得虾子而交通堵塞，成为城管的重点关照对象。关店打烊，盘算一天的收入，欣喜到晚上睡不着。

靓靓老板打算做龙虾之前，去老董家带着大脸盆吃虾，一个个吃，一种种吃，就是为了尝味道寻秘诀。那都是公开的，为嘛不能挖掘内幕？

后来呢，巴厘靓靓主导万松园，虾皇从潜江杀来，三足鼎立。

万松园为代表的宵夜街，是小龙虾的天堂。其店面环境一般是走工业设计风，带点蒸汽朋克的意思。

巴厘小龙虾，其取名据说是老板当年有个去巴厘岛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干脆就将巴厘安放在了武汉。巴厘，他们的诗和远方，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圆满实现。

来自潜江的虾皇，其创始人潘虹羽早年曾做过扁担工，青年俊朗，后一转身钻进小龙虾的世界，在湖南卫视《天天向上》为鄂派小龙虾夺冠。

靓靓起来后，以独特的蘸料蜚声江城，老董反过来开始寻思靓靓，江湖传闻当时他是去靓靓厨房抛出去的垃圾堆里寻觅秘诀，发现其秘诀在于话梅，即调料是老话梅水加泡生姜水加辣椒王油和酱油等配制而成。

小龙虾的江湖，就是你来我往，河东河西，没有定时，才会如此活色生香，才会如此令人着迷啊！

走到青山，吉林街、辽宁街，多见老东北工业基地的痕迹，红房子是前苏联影响的产物。嗅觉灵敏者，可从高高的烟囱中窥出来武钢之建设主力来自于东三省，故青山饮食多有东北至豪爽风，而话音儿亦被老汉口人归纳为“青普”。那个年代，武钢是最受尊重的，工资收入也是武汉前列。

有一次，跟朋友走入青山的五仲炸肉。青山，是油炸全世界。无物不可炸，肉串、土豆片、黄瓜片、香肠。烧烤呢，要撒大把的孜然，烟熏火燎里，满是厨师的汗如雨下。

店内墙壁上又是一种朋克，画面有青山红钢城，也有动画英雄。随着钢铁行业的下行，当年东北人民支援的青山开始出现变迁，武钢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塌陷式大地震，终被宝钢合并，人们将对武钢的深切感情涂抹在墙壁上，成为一种只是当时已惘然的追忆。

2.武汉的市井

市井也可以是朋克。

现如今武汉民谣代表冯翔大叔告诉我，大概九十年代初，在六角亭（武汉精神病院）上班的他，夜晚会抱着吉他，来到民众乐园前的一个冷饮摊唱歌，这是他唱歌生涯的第一个“驻场酒吧”。

那个时候民众乐园是汉口市民夜晚娱乐的重要场所，只是“民众乐园不唱京汉楚”已经是很多年了，各种小饰品小商店云集，武汉第一家MAX即在民众乐园的影城。

多少年后，在《十二亿分贝》上，撒贝宁用一口地道的武汉话念白，“六渡桥有很多美味滴老字号，老通城滴豆皮，蔡林记滴热干面……”当声音消失，冯翔的老武汉腔调开始浮现，水墨一般往事于红尘中渐渐清晰。

武汉的小吃胜过大饕，品种多不胜数，吃早餐如过节般郑重，蔡澜先生赞之为“早餐之都”。

那个叫做蔡明玮的药房伙计，在黄陂油面的基础上，做出了第一碗香喷喷的热干面。因为脸生麻子，又名麻酱面。年，他在汉口满春街开出第一家蔡林记面馆。因门前两颗葱郁的苦楝树，取名“蔡林记”。

自此，色、香、味俱全的热干面，风靡武汉三镇。其后，蔡林记风行，而街头巷尾热干面更被人们所喜爱。你问武汉人最好吃的热干面是哪家？答，我家楼下的。

热干面是江湖之远，豆皮是庙堂之高。

武汉最传统的豆皮是大智路的老通城。老通城有着红色革命之底色，建国后，曽厚诚将企业捐献给国家，其子女有空军干部，亦有江岸区第一副书记。私企成为国企，老通城一度跃居为武汉第一大酒楼，武汉第一个酒店迎宾小姐就诞生在老通城。

此后，便是老通城一脉相传，曾记豆皮、元记豆皮，走的是清雅口味。另一脉则是江湖派，阿斌豆皮、严记豆皮、老武锅豆皮。

元记豆皮的开创人鲁清梅，当年曾是豆皮二王曽延龄的徒弟。

在水陆街，阿斌一个人的独舞，其豆皮队伍最长。他踩着自己的节奏，转锅、颠锅，前进，后退，翻锅，撒一把香葱，一锅色彩艳丽的豆皮出锅了。全程下来，他不发一言，只专注于自己的豆皮。十点半，做完，收工，开着自己的SUV去钓鱼。钓鱼，不在乎有没有钓到，只是一种生活的调节。

在前进四路，严记豆皮是传奇。同样是小锅豆皮，老长队伍，一队取烧麦，一队取豆皮，再配花红茶或者蛋酒，就是一场典型的汉口式的过早。

老通城豆皮是不翻锅的。现在豆皮为什么翻锅呢？我的理解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表演性，每一次翻锅，都是一次朋克的淋漓尽致地释放。现如今的豆皮，因为除了传统的绿豆与糯米外，还给了面粉，所以出锅后必须要马上吃掉，含着那一口烟火气，皮子脆，糯米香，臊子入味，方是一味优秀的豆皮。

此外，汤包、鸡冠饺、糯米鸡、糊米酒、牛肉粉面、油香……北京人打招呼问，“您吃了吗？”武汉人问，“7鸟木？”

3.跨界杂耍

蔡锷路，为了纪念当年的护国英雄，而蔡锷将军与小凤仙的故事至今还在流传。在这里，刘师父的名声越来越大。店主是当年心跳男孩队长刘俊杰，经历星路的夭折、婚姻的变故，独自从贵阳回到了武汉。他说，自己是想念小时候的味道，从三岁起就被父母寄养在亲戚家，他隐隐听见从窗外飘进来的街道叫卖声，那是他对食物最早的记忆。这简直，有点毛姆的意思。

他拜贵阳的师傅为师，开了家刘半夜炒饭（后单独经营蔡锷路刘师父），做起了半夜相思饭，24小时营业，如深夜食堂，抚慰人的心灵。他自我包装为师父，自己写书法，做画挂在墙壁上，恍若一代宗师，自卑与自大的双重个性。我最爱他家的鸭丝炒面与半夜卤鸡。这份包含湖北的家常味道是难以寻觅的。后来，刘俊杰车祸去世，年仅39岁，可谓英年早逝。

逼格王私房菜。发展大道号。很简单的室内环境。去的时候，撒一桌玫瑰花瓣样子的纸片，红酒早已摆在桌上。墙壁上是巨大的漫画头像，一位食客，正在享用小龙虾米饭等。另一侧墙壁是巨大的超人，三个超人。漫画风盛行，私房菜就是自我发挥，自由畅想的一片空间。

他叼一支香烟，带一丝年少公子哥的傲气。他说，自己早年在商学院学中餐，后来到法国学西餐，曾参加萨科齐的生日宴准备，挂米其林星星。黑T恤，一身简便的行头，大隐隐于市。他个性散漫，对所谓的名利没有过多的追求，觉得好玩就行。门口养一只小猫，娇小可爱。拉上卷帘门就是外面的世界，拉下来则是自我的艺术天地。

老友记，冯翔驻场的第一个酒吧，当时他还是在六角亭上班的精神科医生。十年北漂回汉后，依然驻场的地方。他的解释是，朋友还是老的好，他懒得动。是的，40岁北漂，大龄文艺青年，他想做长江轮渡上挤在船头的人。50岁回武汉，一身的落寞，现在俨然成了武汉民谣界最有意思的歌手之一。

佐佐酒吧。两三人坐定，喝酒。朋友旧城最爱山崎二十年，难得遇见一次。加冰块，有日式的温柔，从头到脚，似乎被吻了个遍。点一根蜡烛哦，明明暗暗。吃一点小零食，天色恰好是12点，最好。酒吧内，电影是静默无声，有时候看起来，像是精神病或者心理性电影。

佐佐出门，行过一个老社区。那里有家需要提前预约的尚德私房菜馆，可以找寻上上世纪80年的老武汉味道，一眼就是数十年的往事。

推杯换盏，我们各自散去，静静的街道上吟诵李清照的词“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打车过长江二桥，两岸灯光秀刚刚落幕，武汉的夜啊，如斯美好。

朋克到最深处，就是寂然无声了。

高晓松的青春无悔。零点乐队的荒冢。归去，归去，不如归去！

然后，等待天明，迎来大武汉第一缕阳光，，加油！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楚人屈原如是说。

作者：舒怀

图片：黄宇、吹风、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