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先华指尖盛开凤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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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盛开凤仙花

文/屈先华

清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清爽怡人。被夏雨滋润过的草木，葱翠可爱。就连首班公交车里，也少了往日的喧闹与拥挤，让人身心放松。

公交车快速驶出一两站后，人明显多了起来。不经意间，一位身材瘦小，头发花白，衣着朴素，提着满满两笼菜的大婶，从后门勉强挤上了车。司机师傅大声提醒：“不要从后门上，很危险！赶不上这趟还有下趟！”大婶一脸歉意：“我刚看脚上有泥巴，怕踩脏了车，就用石片刮了一下，耽搁上车了。园子里的菜吃不赢，是想赶头趟车进城去卖一些！”说着，在已发动的公交车内，踉踉跄跄走向前门，将钱投进票箱里。

我起身给大婶让座，她赶紧推让：“谢谢姑娘好心，我就几站路。现在的年轻人都讲文明，处处关照我这不中用的老太婆。”不知如何接话，我便微笑不语。大婶坐定后，伸出粗糙的双手，手心向上半握着拳向我展示：“姑娘，看我这指甲染的好看吧？”我随口说：“好看。是凤仙花染的吧。”大婶连忙纠正：“不是。是指甲花！指甲花染的。我家死老头子说我染的象个老妖精。”再去解释指甲花就是凤仙花，显然没有必要，便轻声应着：“爱美是不分年龄的。”“就是，就是。我就觉得好看。老妖精还不都是从小妖精磨难过来的？”说完，大婶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也被她逗乐了。

“姑娘，指甲花不能染二拇指哦！这可是老规矩。”说着，从菜笼里挑出两根鲜嫩的黄瓜塞给我：“姑娘，吃旱黄瓜，刚摘的，新鲜着呢！”我笑着指了指口罩，以示谢绝，她便不再勉强。“哎！这几年的疫情弄得人都生分了。不管冷热天，出门前第一件事就是戴口罩。遇上生人熟人都要瞅半天，怕认错了出洋相。”车上有人偏头朝我们看，大婶意识到自己嗓门儿有点高，便不再说话。侧身整理起她的菜笼，里面有黄瓜、青椒、茄子、豇豆、四季豆，绑成小束的茴香菜和桅子花。

公交车很快到达培新站，大婶起身准备下车。我顺手将两只菜笼移至后门递下车，她连声道谢：“谢谢姑娘，积福了呢！哪天逛到我家门上，我用指甲花给你染指甲。把脚指甲也染上，肯定好看！”我笑着应承，内心突然有些莫名的温暖和感动，她的体态、语言和神情，连同她的纯朴、真诚和热情都像极了我的母亲。

公交车走走停停，一些人上上下下。摇摇晃晃中，我的思绪慢慢飘回老家。此时，房前屋后的菜园里，瓜果也正值丰收。我知道，母亲已将吃不赢的蔬菜摘回家，清洗干净后，又晒成了菜干。而村里的凤仙花，是否也开的正旺？是否也有人用她染了红指甲？我便不得而知了。

凤仙花是一种草本花卉，以前在村子里很常见。她喜阳耐热，适应性强，不择土壤，不挑环境，可随处生长。每年六月中上旬开始开花，花期可长达两三个月。有嫩白、粉红、大红、深紫等颜色。

凤仙花的花形优美，妩媚悦人，犹如展翅欲飞的凤凰，村里也有人称她为金凤花。花落后，会结出饱满的籽荚，颜色刚泛黄时，手轻轻碰触一下，就会“啪”地炸开，花籽“簌簌”弹落一地，有人又称她为“急性子”。

村里的老中医吴家表爷说，凤仙花可不简单，浑身都是宝，根茎花叶籽皆可入药，具有很多功效。我们却认为他是在吹牛。因为，山里人用来喂猪、喂羊、喂牛的草，近乎一半，他都说是可以入药的。

在当时，村里人还没有见过多彩的指甲油。几乎每家都会栽种凤仙花，用她来染指甲，染出的那种红色，清新优雅且不易褪色。炎炎夏日，当凤仙花开满村子的每个角落时，被花儿染红的指甲，曾无数次莹亮了女孩们的公主梦，也温润了村妇们的爱美之心。

自我记事起，父母整日都在忙碌，给我染指甲的事就由奶奶负责。凤仙花的叶片葱脆易断，奶奶会在正午采回一些晾着备用。天快黑时，才端着小瓷碗去摘下一些鲜美的花朵，加上少许明矾，再用小面杖慢慢捣碎。捣好的花泥要倾斜搁置一会儿，渗去多余的水分，以免染黑了指头，被别人误以为是偷吃了谁家的青核桃。在此期间，奶奶找来细棉线，又将晾好的叶子，一片片捋顺。

奶奶说，用凤仙花染指甲要在睡房里染，包好后就不能再跨门坎，更不能到处乱跑，否则就是“屁红子”，难看的很！我问为什么？奶奶说不为什么。听她的口气，指甲若染成那种颜色，肯定无法见人。奶奶捏起花泥平摊在我的指甲盖上，轻轻按压并擦出多余的水分，用绵软柔韧的叶片裹好，再用棉线环绕扎紧。通常，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都不染。我问为什么？奶奶又说不为什么，是老规矩。

若剩有花泥，奶奶会动员给我的母亲染，或者让母亲帮她染。第二天饭时，母亲归家后，我们会比一比谁的指甲染的漂亮。自然，每次都是我胜出。她们羡慕的眼神，平实的赞美，能足足让我美上好几天。

读了一些诗书后，才知道用凤仙花染指甲的习俗由来已久。唐代诗人李贺无意间看见邻家女子对烛染指，便信笔成诗：“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明清时期“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邻家小儿女，纤手爱涂朱。”等诗句勾勒出的，也是清新质朴的“美甲”画面。

只是，离开村子的人越来越多，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村里栽种凤仙花的人家也越来越少。见过世面，时髦一点的女孩子，不再用凤仙花染指甲，她们有各色的指甲油，或者有大小美甲坊的贵宾卡。

曾经盛开在我们指尖的凤仙花连同我们的成长记忆，都慢慢被时代淘汰，尘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内心深处。偶乐回想起来，依旧温柔，温暖，温馨，却很少有人再对别人提及。

作者简介

屈先华，旬阳人，一个写作和摄影爱好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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